“无宋木,不成馆”:宋金元山西木雕拍卖市场的缘起

徐雯  来源:中国美术报网 发表时间:2018-07-17

摘要:二十世纪初,在山西太平县连村一座废弃已久、难以登临的半山古寺,发现了一尊精妙绝伦的木雕造像,在当时引得山西全境轰动一时。由此,开始了山西寺庙为全世界艺术品殿堂输送镇‘殿’之宝的百年历程。 由于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使得山西幸免于两千多年来中原的各种战乱纷扰,得以保存诸多唐宋建筑及雕塑艺术珍品。当时的古董商们也开始大肆探搜山西全境的古寺,加之木雕造像轻便亦携,故而大量历代精品的木雕遂流失海外,如今国内的高古木雕造像精品则不多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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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kenazi、安思远、卢勤斋、戴润斋旧影组图

宋金元山西木雕市场的缘起

二十世纪初,在山西太平县连村一座废弃已久、难以登临的半山古寺,发现了一尊精妙绝伦的木雕造像,在当时引得山西全境轰动一时。由此,开始了山西寺庙为全世界艺术品殿堂输送镇‘殿’之宝的百年历程。

由于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使得山西幸免于两千多年来中原的各种战乱纷扰,得以保存诸多唐宋建筑及雕塑艺术珍品。当时的古董商们也开始大肆探搜山西全境的古寺,加之木雕造像轻便亦携,故而大量历代精品的木雕遂流失海外,如今国内的高古木雕造像精品则不多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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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1 菩萨 宋金 彩绘木雕

高109厘米 © 国家博物馆藏 霍明志旧藏

首次记载这一因缘的是二十世纪初期享誉国际的一位中国古董商,霍明志。霍明志,生于1879年,浙江绍兴人,曾供职于张勋麾下,与前清的遗老遗少、格格、贝勒们颇有交情,为人精明亦诚信,在当时的古玩市场中拥有着稳定而高档的货源,凭借多年的良好信誉,逐渐成为二战前国际驰名的古董巨擘,许多欧美博物馆的藏品是经他之手售出,1930年出版了《达古斋古证录》,其中以图文形式将著者所经眼的各类珍玩分门别类列名,揭示了许多古物造假方法和鉴定经验,是二十世纪初古玩考证的最为重要的参考书之一。解放后,1949年更是将售余文物万件悉数捐赠国家博物馆,现藏于国博的金代木雕加彩菩萨立像即为其中之一。(图片1 )英国牛津大学阿什莫里安博物馆1982年购入的一件金代木雕菩萨亦出自霍明志。2018年香港保利春拍中的木雕彩绘金-元菩薩立像也为霍志明珍藏,可见其在佛教造像的收藏史上影响之深远。(图片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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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2 菩萨 金代 木雕金漆彩绘

高172.7公分 霍明志旧藏 1932年巴黎拍卖

© 英国牛津阿什莫里安博物馆藏

百年艺术品市场的‘宠儿’

宋元木雕可谓这一个多世纪以来全球艺术品市场的‘宠儿’,每一位重量级业者几乎都以合影或举牌的方式表达了他们的重视。

2012年12月19日由Eskenazi购买的元代木雕观音坐像拍出了超过九百万欧元的成交额,跻身2012年全年中国艺术品成交前十位,并为当年佛造像类最高价成交拍品,且展出于Eskenazi伦敦2015年的雕塑展。(图片3)2016年巴黎佳士得再次呈现了一件极为精彩的宋代木雕观音坐像,为法国著名鞋履设计师Roger Vivier先生旧藏,成交价超过500万欧元,亦成为2016年全年佛造像成交榜第八位。(图片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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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3 木雕观音坐像 元 13世纪

© 佳士得巴黎,2012年12月19日,Lot 1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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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4 木雕观音坐像 宋

© 佳士得巴黎,2016年12月14日,Lot27

同时期,尺寸略小、坐姿的宋金造像也逐渐被藏家所重视,2015年纽约佳士得推出的轰动全球艺术品市场的安思远遗珍专场中高89.5公分的宋金坐姿木雕,也以相当于过千万人民币的价格成交,为2015年中国佛像成交价的第四位。同年香港佳士得亦推出了一件载于霍明志《达古斋古证录》、高116.8公分的同时期坐姿木雕菩萨,仅估价就达到了3500万港币。(图片5)2016年香港苏富比‘文人玩趣’专场中一件仅67公分高的坐姿宋代木雕菩萨成交价已达668万港币。(图片6)2017年在欧洲小拍一件102公分高的宋代木雕自在坐观音爆出了1900万的成交价。(图片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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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5 菩萨 宋

© 佳士得香港, 2015年12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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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6 木雕菩萨 宋

© 香港苏富比, 2 0 1 6 年4 月5 日,Lot 28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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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7 木雕自在观音像 宋

© 法国小拍 2017年12月16日

集东方雕塑绘塑于一体的创作内涵

东方雕塑较之中亚、西方更为庄严、内敛的面貌是在东亚绘塑相结合的大的美术观念下形成的,在单体雕塑的创作上常以整体的平面架构为基础,结合壁画与大的建筑环境,力求与空间互补,形成调和且水乳交融的艺术氛围。

古印度佛经《增一阿含经》中所记载的第一尊造像是以牛头旃檀木所雕刻而成的一身高五尺的立佛。尽管考古发掘无法印证这一远古传说,但其从根本上改变了佛教早期反对偶像崇拜的设定,将雕塑引入宗教普世且抽象的价值世界之中,成为一种最直观也最深刻的传道语言,与文学相比,甚至更富有大众性,也更具有戏剧性。

敦煌石窟造像历代皆采泥塑为材,在其众多的盛唐石窟寺中,第四五窟的西龛一铺七身彩塑与背后彩绘的八弟子、诸菩萨、天龙八部和飞天相搭配,形成了一个完整又独立的绘塑相结合的建筑空间,在这其中的菩萨立像虽呈三弯式体态,然周身饱满、气质中重自在洒脱之相,为整个中原后世的造像风格奠定了基础。(图片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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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8 立姿菩萨 盛唐 高185公分

四五窟西龛内北侧

宋金元山西木雕早期对于木的选择或许只是偶然,而随着造像行为日益普及,对于造像材料的选择则更多的与地理环境、宗教需求以及建筑空间有着紧密的联系。

汉式雕塑与西方雕塑相比常给观者以拘谨的直观感受,实为缺少了与之相搭配的整体环境。虽然宋元时期的寺庙建筑结构与隋唐各地的石窟寺已有本质的区别,而由木构建筑与园林相搭配的开放的东方建筑理念却保留了石窟寺纵向平面的尊神陈列方式,将甬道、园林与寺庙各个殿堂割裂开来,观者体验着从开放到封闭、从明亮到昏暗的视觉冲击,对于笃信宗教力量的信众来说,有着难以言明的心灵震撼力。(图片9、图片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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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9 佛、菩萨群像 辽

大同市华严寺薄迦教藏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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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10 菩萨立像 辽

大同市华严寺薄迦教藏殿

宋元时期的两个美学峰值

宋金自在坐水月观音与金元立姿菩萨在元代梵僧阿尼哥到来之前,无论泥塑、木雕与石雕,除了地域分别之外,时代风貌的演进基本相一致,随着唐代强健丰腴富于戏剧表现力的时代风貌逐渐淡去之后,来自西域的艺术元素被完整的汉化并和谐的运用到中原的宗教美术之中。

宋元时期的北方造像整体浑厚、宽博,身体比例与表现手法写实,对于姿态律动的表现以各种线条的交替变化作为支撑,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汉式雕塑艺术语汇,其中当以立姿菩萨和自在坐水月观音最具代表性,美国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火奴鲁鲁艺术博物馆、克利夫兰艺术博物馆、堪萨斯城纳尔逊和阿金斯艺术博物馆、加拿大多伦多皇家安大略博物馆、英国牛津大学博物馆、英国伦敦维多利亚和阿尔伯特博物馆以及法国巴黎吉美国立亚洲艺术博物馆,一般都以一尊或一组宋元木雕作为东亚艺术主馆的展览核心,所谓‘无宋木,不成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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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音 南宋或西夏 木雕彩绘

1927年构自松方幸次郎(日本首相松方正义之子)

© 美国火奴鲁鲁艺术博物馆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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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姿菩萨 金代 木雕金漆彩绘 高146.1公分

©美国克利夫兰艺术博物馆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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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音 12世纪早期(宋金)木雕金漆彩绘

高141公分 1920年5万美金购自山中商会

© 波士顿艺术博物馆藏

此处的‘宋木’指宋元时期、山西地区、单体、大体量、木雕艺术造像,且多为佛教造像。加拿大多伦多的皇家安大略博物馆,堪称举世收藏中国木雕造像的翘楚。馆藏木雕造像中首推出自晋南古寺的一对观世音、大势至菩萨立像。宋元时期的雕塑艺术最重要的两个峰值即宋金自在坐水月观音与金元立姿菩萨,一个代表了打破宗教仪轨、自然写实的宋代北方大国审美,另一个则代表了唐风遗存、承前啓后的北方民族审美,二者合一则共同构成了中原宗教美术的汉文化语言。美国波士顿美术馆所藏宋金木雕‘自在观音’即为此类造像中的极品。

金代造像较宋代造像相比仍有更进一步的表现,其在唐代遗风的基础上有所改易,神情略微冷峻,肢体扭动矜持而有节制,整体造型粗壮敦实、庄严郑重,具有强烈的神圣与森严之感,细节处理细腻,手指姿态曼妙,衣纹流畅, 在唐代结构的基础之上,融入南北宋木雕中所引入的新的绘画艺术语言,形成了山西地区所特有的独特的雕塑语言,为元明时期木雕艺术的发展划定了不可逆转的大框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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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海观音 辽金 木雕彩漆

© 美国纳尔逊艺术博物馆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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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势至 山西地区 金代 木雕金漆彩绘

高190公分 皮草商人乔治·克拉夫茨(George Crofts)收藏

© 加拿大皇家安大略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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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萨 彩绘木雕 金代

© 意大利罗马东方艺术博物馆

戛然而止的‘汉文化雕塑’

对比宋元时期存世的大体量汉语言木造像,金代近元这一时期不仅数量稀少,在艺术性上也更为成熟。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藏有一尊至元十九年墨书题记的元代木造像,装藏盖板墨书题记[大元国至元十九年……四月庚寅朔廿日……]并嵌铜镜(即公元1282年),由此亦可作为元代造像之标准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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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萨 彩绘木雕 金代

©巴黎集美博物馆

随着中原统治者对于藏传佛教的采纳,藏汉融合成为整个东亚地区不可逆转的趋势,而汉文化语言的造像时代亦随之没落。

中国的雕塑艺术自南北朝时期开始受到西域的影响而不断变化,艺术语言因地区和材质有所不同,敦煌以泥塑著称、魏晋至唐的中原则石雕大兴,而在宋代文人美学的大环境之下,加之山西独特的地理位置,木雕造像才得以作为载体来传递并深化这一表达方式。在二维平面的基础上,以塑表现空间,以绘传递信息,色彩笔触与刀法线条合一,所谓‘气韵生动’唯宋元山西木雕冠绝。

(作者供职于北京保利拍卖古董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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