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宏宝 | 城市与院落

牛宏宝  来源:中国美术报 发表时间:2017-05-17

摘要:看美国电影《廊桥遗梦》时,就设想将这个故事移至中国,不说道德观念,仅仅就人的居住环境的空间配置,也使这样的故事不可能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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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宏宝

看美国电影《廊桥遗梦》时,就设想将这个故事移至中国,不说道德观念,仅仅就人的居住环境的空间配置,也使这样的故事不可能发生。《廊桥遗梦》这个故事的浪漫,核心不是廊桥,而是女主人公站在屋子的廊下,期许着某种浪漫的际遇。当摄影师流浪汉式的身影荡进女主人公的视线,便被这目光中期许的子弹射中。这种浪漫的际遇,需要的是一个开放的空间。如果女主人公居住的不是廊屋,而是中国式的院落,单就院落空间的封闭性而言,这样的故事也不能发生。

“院”,《说文解字》释为“周垣也”。屋宇与环绕的墙垣构成的空间,就是院落的意思。与“院”字相关的字,还有“村”“郭”“邑”“都”,它们都因与“周垣”有关,也就是说,都是由墙和屋构成的围合式空间。没有“周垣”,只有房子的空间,就单叫屋,而不能叫院子。“院”这个字的耳朵旁,原义就是“邑”。所以,“院落”是一定要有围墙所圈定的空间的。在乡村,至今仍能发现两种居住,一种是院落居住,一种是无院子的房屋居住。有院墙的屋子给人安全、安逸、富足之感;没有院墙的屋子,给人孤单以及无庇护的脆弱感。乡下人把后一种居住称作“独户”。

用围墙圈定一个空间,并居处于这个固定的空间中,是从游牧向定居的农业生存转换的重要标志。用围墙圈定的居住空间,可以是城,也可以是院落。从发生学的意义上,是城模仿了院落,还是院落模仿了城?很难说谁模仿了谁。城是“国”或者族类的居住,院落是“家”的居住。皇宫不过是皇帝的家,城是扩大了的“家”,“家”是缩小了的城。“国”的数量有限,但“家”却是千千万万,于是便有了绵延下来的“院落文化”。

虽然院落是一种封闭空间,但正是其封闭性,而制造了安全、被庇护的空间居住。院落既有“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的一面,也有“庭院深深”的一面,但它作为一种聚落空间,让人感到温馨和安逸。无论是北方的四合院,还是南方的园林,它们都是一种农业文明的围合式居住。而传统的城,只是这种围合式居住的另一种形态。在我的感觉中,院落的围合式空间居住是一个辐射源,由它扩展出去,就是“home town”,此后则是“mother lander”。院落的围合式居住,划出了一个确定的空间居处,它是占有,也是告知;是封闭与拒绝,但也是“以待宾客”的处所。杜甫有诗句“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即道出了院落的围合式居住所营造的动态空间关系。

但是现代的城市,不再是传统之城。城与城市是两回事。城是围合式的空间居住,而城市则是市场流通构成的开放空间。所以,现代的城市必然将围合式的空间居住打破,从而构造更加适合流通的开放空间。凡是保留了老城的城市,交通就是问题,因为它会有许多围合式的空间。城市需要的是“独户”,一座座楼宇构成的“独户”,交通的线路围绕着楼宇四通八达。甚至楼宇本身也可以穿行。现代城市是开放式的空间居住。但它在另外一个层面上构成了封闭性:楼宇中的每一扇门都是对你关闭的。四合院的每一扇门,对人都是开放的;现代城市的楼宇虽然门户洞开,但处处都说着拒绝入内的话语。你可以叩开一扇院落的门,但你却不能叩开一扇现代楼宇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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