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心沫:责任中的政治美学——从德国当代艺术谈起

李心沫  来源:中国美术报网 发表时间:2017-09-11

【本期话题】艺术人文精神的重要性

 策划:李腾 李振伟

【编者按】最近,一个名为“建筑取证——直面一场美学调查(Forensic Architecture–Towards an Investigative Aesthetics)”的当代艺术文献展览,在西班牙巴塞罗那MACBA美术馆展出。来自伦敦金史密斯学院建筑研究中心的建筑师、艺术家、电影人和记者们通力合作,通过文字、图表、影像、音频、模型等综合性材料,全景呈现了中东巴以冲突和叙利亚战争,通过调查战争中建筑损毁实况(交战各方的弹道运行轨迹与建筑受损的关系)配合战争受害者采访取证,以美学方式还原了有别于西方报道下的战争实景,展现了当代艺术可贵的社会价值。无独有偶,今年威尼斯双年展德国艺术家获奖作品《浮士德》表现了当今社会人际间孤独、暴力、焦虑与不安的处境;再如号召“展现个人的政治和社会责任……向往一个充满怜悯和公德心的社会”的德国《千人形态》(1000 GESTALTEN)行为艺术……这些作品中展示了艺术家的人文精神,他们对社会现实的艺术表达值得我们当代艺术家反思。艺术不应只是局限于美丽和商业化,也可以理性地展现社会现实,长期以来艺术家对现实的冷漠,疏离了艺术的社会属性,本期话题邀请策展人和艺术批评家围绕艺术家人文精神,探讨艺术的社会价值。

责任中的政治美学——从德国当代艺术谈起

 □李心沫

2017年的威尼斯双年展上,当中国馆的策划者宣称政治已经不是当下艺术的主题,取而代之的是那些去政治化的艺术形式,并且一厢情愿地将当代艺术指认为民族性,并在中国馆展示了一系列毫无创意的民俗艺术的同时,德国艺术家安妮·伊姆霍夫却在德国馆上演了一场具有强烈的政治隐喻性的现场表演——《浮士德》,并且获得了本次双年展的金狮奖和观众的一致好评。

表演《浮士德》的德国馆被铁丝高墙围栏,两只列宾犬更增添了一种危险与紧张感。展厅被玻璃隔开,人们脚踩着玻璃观看下面的表演。冰冷的表情,迷离的歌声,不安而富有张力的肢体,交织,冲撞,爬行,呈现着持续不断的矛盾,疏离和暴力。安妮·伊姆霍夫用一种抽象、隐喻的方式演绎了当下矛盾丛生的世界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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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妮·伊姆霍夫作品《浮士德》

2013年,也是德国的艺术家提诺·塞格尔获得了这个最高荣誉。他的作品是几个人在展场边哼唱B-Box, 边结合身体运动。在他的作品中融入了舞蹈,声音,语言,创建出一种具有特殊意味的情境。他从来不做影像的记录,以保持现场艺术的现场性。他的作品内容并非直接关涉政治,但他这样说:“我更关心的是政治,而非艺术,”他继而说“艺术是政治化最强的一个领域,在西方所谓政治就是选择你所信任的言论让其代表你的理念。所以任何一种行为只要影响了价值观,都可以说它是具有政治性的。”

伊姆霍夫和提诺都是来自德国的艺术家,都是以行为表演的形式夺得了威尼斯双年展最高奖,并且,他们的表演完全突破了我们习惯上的对于行为艺术的定义,而更趋近于剧场艺术。他们打破了行为艺术与剧场艺术的概念,拓展了当代艺术的边界。

这应该不是一个偶然的现象,在其背后是德国艺术的总体性气候。毫无疑问,德国的当代艺术在整个世界范围内是最具有活力和探索性的,在当代艺术的创作普遍匮乏并且沾染上严重的商业病的时候,德国的当代艺术却依旧保持其非功利性和不断的创造性。我想这与德国整个的社会氛围是分不开的。

德国是欧洲接收难民最多的国家,每年政府消耗大量的财力用于人道主义救援,同时德国政府每年还将大量的钱用于资助那些实验性的艺术创作上面,从舞蹈,戏剧,音乐,电影到视觉艺术,艺术成为德国社会的重要精神标志。 而戏剧是德国艺术中尤其强项的艺术形式。大大小小的剧院分布在不同的城市,每一年的柏林戏剧节都会汇聚世界上最优秀的戏剧作品。

德国戏剧一个重要的特征就是其强烈的当下性以及明晰的政治性,无论是对历史的反思还是当下面临的欧洲危机都成为戏剧不断探讨的议题,同时从表现形式上也在做着不断地创新与突破。2017年的柏林戏剧节上依旧延续一贯的对现实政治的关注,推出一系列的从形式到内容上都带给人们思考和震撼的戏剧作品。从某种意义上,伊姆霍夫的作品可以看作是剧场艺术向当代艺术的延伸。

谈到德国的当代艺术,我们会发现有一些非常明晰的特质:就是对于社会所承担的责任;对历史文化问题的深刻反思;以及对艺术形式的不断探索。

2017年的卡塞尔文献展正是这种理念的最好诠释。这个传统从博伊斯就开始奠定了底色,他试图打破一切存在于艺术中的边界和壁垒,他同时提出“社会雕塑”的艺术理念;基弗则是典型的对历史和文化以及艺术形式进行反思和构建的又一个例证;包括德国新表现主义的艺术家也都带着深刻的反思精神。

更具有特殊意味的是在德国发起的最早的当代艺术 运动“激浪派”,不是由艺术家而是由一群音乐家发起的。同样是在德国,皮娜·鲍什将传统意义上的舞蹈演变成舞蹈剧场,开启了舞蹈的新的形式和方向。在戏剧上,莱辛、席勒、布莱希特等构建起戏剧承担社会责任的传统:莱辛认为剧场可以培养广泛的社会同情心;布莱希特作为传统戏剧的反叛者也依然希望通过剧场来鼓励社会正义。

即使演变到现在的后现代剧场依旧强调直面当下的社会问题。戏剧不断地推陈出新,然而其内在的价值却一直都在。由此能够看出德国艺术的一个总体特质,我们也就更加能够理解为什么会出现提诺和伊姆霍夫。提诺学的是舞蹈专业,而伊姆霍夫的作品中的音乐是她自己创作的。他们的作品之所以在众多的艺术作品中脱颖而出,也正是因为他们对“政治”问题的敏锐的思考,还有就是他们对于艺术表现形式的探索和贡献。

德国戏剧理论家汉斯-蒂斯·雷曼在《后戏剧剧场》一书的《感知中的政治,责任中的美学》中这样写道:“剧场艺术介入政治的方式并不在于要以政治为主题,而在于剧场艺术的感知形式。”“无论认为政治完全缺席,还是认为它无处不在,在这两种情况下,政治都变得没有意思了。然而,剧场艺术就其实践方式而言,分明是一种社会性的艺术。所以,对剧场艺术进行分析就不可能满足于非政治化,因为在客观上剧场实践是被政治化所定义的。”这虽然是在讲戏剧剧场,但是同时也适用于当代艺术。不可否认,对社会的责任以及政治的介入是当代艺术不能忽视的一个重要属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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