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话题】中国美术界为何没有“西湖大学”？

策划：李振伟

编者按：4月1日，教育部正式批复同意浙江省设立西湖大学。由复函知，西湖大学系社会力量举办、国家重点支持的新型高等学校，为非营利法人。设立西湖大学是创新我国高等教育办学体制机制的一项新举措，对于我国探索政府支持下调动社会力量集聚一流学术人才、建设世界一流大学具有重要示范意义。设立西湖大学是我国在新时期教育上的一个突破性的探索，如果成功，对将来的教育将会有相当重要的意义，并有可能改变整个高等教育的格局和方向。而对当下社会和思想发展有不可或缺的作用，并已独立为一个学科门类的艺术，是否也需要一个艺术类的“西湖大学”？众所周知，艺术作为一个比较特殊的专业，仅仅依靠模式化的培养，注定不会有太大的成就，再者，普通高校中的各种人事制度、思想僵固、利益观念等，无不对艺术人才的培养形成阻碍，而“西湖大学”式的“高起点、小而精、研究型”的办学定位和教育研究观念，以及非营利性、无行政级别的划分，其实更适合世界一流艺术学院的建立，以及专业型艺术人才的培养。在此，本期时评，特以“中国美术界为何没有“西湖大学”？”为主题，邀请各位学者、批评家共同探讨。

现成模式难被复制，艺术教育当寻它径

□杜洪毅

不可置疑的是，西湖大学成功建校，标志着中国高等教育事业正在迈向全新的发展阶段。无论这所私立大学是否能取得预想中的成功，其提出的理念和所施行的办学方案都将对国内高校体制改革产生极积的推动作用。但要想将其“成功”模式套用在艺术教育上，以期改变公立美院教学存在的种种弊端，还是有待商榷的。

首先来说，西湖大学的高起点、高标准办学理念是建立在学科设置偏理工前沿科学基础上的，这恰恰弥补了国内公立大学和科研机构的不足之处。

人类文明经过20世纪以来的快速发展，在自然科学领域已取得无与伦比的成就，大量基础性发现早已完成。现代前沿科学探索对人员专业素养、资金、硬件设施的要求均非常高，不少项目还需要国际顶级专家团队通力合作才行。像爱因斯坦在一个多世纪前那样，利用业余时间通过卡片推算就能取得重大科学发现的事情不可能再有了。

西湖大学在民间财团提供强大资金保障的条件下，引进国际优秀人才、成功经验和硬件设施，在排除行政体制束缚的情况下集中力量开展科研高级人才培养和研究工作，是符合当前人类科技发展趋势的。

艺术教育属于实践型人文学科范畴，并不存在像前沿科学研究那样对累积性高深理论和硬件的依赖。

虽然现在国内一些美术院校早已开始培养创作类博士研究生，但对其的争议一直没停止过，目前国际上诸多一流艺术院校尚没开展同类工作，且当下并没说过哪个博士创作出一件像样的杰作来。像博士生这种高端专业人才，在实证科学和高深理论研究领域，方能体现其重要性。

艺术创作当然也需要熟练技能和专业理论知识，但更需要广博的人文素养和身体力行的实践探索，以培养科学家的方式去培养艺术家显然是不合适的。艺术教育对人才的培养，除了基本的技能训练和知识传授外，还更需侧重对学生人格个性的塑造，需要给予情智方面的开启和灵性激发。开展这些工作，更需要宽松活跃的文化氛围，而非科研实验室般的训练机制。

艺术家在向创作高级阶段发展时，需要的是个性化的独立思考探索，需要对生活、对文化、对社会现实深刻的洞察与感悟，需要天赋、才学、人格修养撞击出的灵感火花……而这些都是任何模式化的集训所不能达到的。

其次，就目前国内的政策和文化环境来讲，对民间力量办学仍然是有所制约的。

西湖大学之所以可以成功创办并获得政策上的大力支持，是因为其偏于理科的办学方向，完全符合当前国家发展策略。这种科研型教育机构，即便直接借鉴国外名校的办学经验，也不会与现行教育和文化政策产生严重冲突。

而在文化艺术方面就有所不同，无论从历史传统还是当下国策而言，中国人一直在寻求民族文化自主，并不愿复制它国模式。属于人文社科范畴的艺术教育，不可避免的会触接一些文化和社会学上难以回避的话题。特别是二战以后的西方主流艺术，越来越多的涉足时政领域，试途借艺术之名解决哲学家们都解决不了的难题，这与当前本土文化环境显然不相适应的。近几十年来移植于西方的“当代艺术”日显颓势，就是最好的明证。因此，在艺术教育上是没有可靠国际经验可依循的。

再则，民间财团资本对西湖大学的鼎力支持，说明他们已意识到，只有前沿科学领于先国际，在能保证未来社会经济的持久兴盛。

但就文化艺术方面来看，国内资本大鳄更热衷追逐高端艺术品和兴建私人美术馆，或者试途通过资本运作谋取更高回报。要想让他们拿出大笔资金赞助艺术教育，可能一时半会还难以被接受。没有资金来源，办私立大学且不成空谈？相反，如只得到一点追求回报的风投资金，最终还不是会把大学变成商业性培训班。

在当前艺术教育以公立美院和科系为主导力量的情况下，民间教学基本停留于在师徒制和商业培训的初级阶段。

显而易见，如有具有独立办学精神的私立艺术院校加入，对改善我国艺术教育现状将会有非常极积的意义。西湖大学的成功创办，对整个中国教育界都提供不少启示，艺术教育当然也不例外。但是，由于学科差异和文化环境等原因，我们并不需要搞一个艺术类的“西湖大学”。当前所需要的私立艺术院校，绝不应该是去培养什么博士研究生，而应是带着一份文化使命感，去培养具有独立人格精神、能真正推动文化艺术事业进程的实践型人才。

但要做到这些，还有诸多关于资金、政策法规、师资力量等难题尚需解决。想要在文化艺术方向有所建树，远不同于科技领域，并不是投入大笔资金就能让所有难题迎刃而解，还得天时、地利、人和同时具备方可。西湖大学办学模式带给我们的是更广阔的思考空间，而不是要按图索骥的去模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