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艺术家决定了当代艺术的未来”——《中国美术报》对话列宾美术学院院长米哈伊洛夫斯基

殷铄/本报记者  来源:中国美术报 发表时间:2018-12-04

【编者按】在西方话语体系主宰的世界当代艺术界,俄罗斯同中国一样在主流和边缘之间徘徊。两国的相似之处在于都拥有丰富、强大的艺术传统,不同的是,俄罗斯早在上世纪初就曾经以先锋的姿态影响了现代艺术史的进程。反观中国当代艺术的图景之中,我们大多时候是以一种不确定的形态全力前行,“摸着石头过河”,找寻着属于本民族的当代艺术语言。俄罗斯本土缺乏当代艺术发展必要的资本、收藏家甚至国家的支持,这让诸如莫斯科双年展等俄罗斯本土的当代艺术展几乎成为了西方艺术资本角逐的舞台。但除了以私人藏家为主的资金投入之外,俄罗斯同时还有另外一股重要的推动力量在为其当代艺术寻求着突破的机会,那就是一直在努力的艺术教育者和策展人。

在2017年威尼斯双年展的绿园展区,俄罗斯馆精彩的主题展览“世界剧场”(Theatrum Obis),曾经给本报记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俄罗斯馆的策展人,正是俄罗斯著名的高等艺术学府列宾美术学院的院长西蒙·米哈伊洛夫斯基。这座相对传统的美术学院,在冷战结束后迅速地融入了当代世界艺术的潮流之中,并为俄罗斯本土的年轻艺术家们提供了拥抱世界的机会。本报记者近日对米哈伊洛夫斯基院长做了一次深入的访谈,了解了俄罗斯当代艺术为何能以独立的姿态亮相世界艺术舞台的背景,这对中国当代艺术界、艺术教育界的发展提供了很好的启示。现将谈话内容节选、整理如下,以飨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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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威尼斯双年展俄罗斯馆展览“世界剧场”,由米哈伊洛夫斯基策展 图片:Russia N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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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蒙·米哈伊洛夫斯基


中国美术报:我们在2017年威尼斯双年展的现场看到了您策划的俄罗斯馆展览,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在本报进行了报道。而似乎展览之后,世界上各艺术媒体并未对俄罗斯馆的精彩表现进行大规模的报道。您能谈一谈这次展览的情况吗?

米哈伊洛夫斯基:真的没想到在中国还会有《中国美术报》这样重要的媒体报道威尼斯双年展的俄罗斯馆,感谢你们专业的精神和敏锐的视角。在接到了俄罗斯馆的策展任务时,我的基本思路是:在楼上展出一位业已成名的俄罗斯艺术家的作品作为展览的主体内容。我们选择了格里沙·布鲁斯金(Grisha Bruskin),他是第一批在国际艺术市场上表现抢眼的俄罗斯艺术家之一。当我参观布鲁斯金工作室的时候,看到了他的大型装置在墙上的投影,效果十分令人震撼,遂决定以此作为俄罗斯馆的主体内容。在俄罗斯馆的展览中,昏暗的背景加上数字技术的应用,让布鲁斯金的装置和投影显现出神话一般的效果。

提升年轻艺术家的国际知名度一直是我的关注点,于是我很快又决定让新生代艺术家参与到俄罗斯馆“世界剧场”的创建中。此时,“回收小组”(Recycled Group)进入了我的视野,这个艺术家二人组利用了所有新生的艺术媒介,包括声、光、数字技术等现代科技成果,成功地提升了展览的视觉效果。为了让展览显得更加神秘和不可预测,我们又选择了来自莫斯科的年轻女艺术家萨莎·皮罗格娃(Sasha Pirogova)。她是物理学家出身,用影像和声音表现了空间中的人体机能(Human Dynamics),为“世界剧场”这一主题又增添了谜一般的色彩。

我个人很满意去年俄罗斯馆在威尼斯双年展上的表现,但由于俄罗斯馆在绿园中的位置离大受媒体好评的德国馆和日本馆很近,很多人在参观的时候会说:“哦,这是俄罗斯馆,一定和其他国家的不一样,也许是个另类。”


中国美术报:这也正是当前中国会遇到的问题,由于意识形态的不同、价值取向的差异,似乎西方世界从来都把俄罗斯和中国当代艺术看作是异类。

米哈伊洛夫斯基:没错,我们要承认这种差异的存在,对这样的声音也不应该感到惊讶,在艺术界中,这个问题很容易理解。观念不同是正常的,我个人十分反对全球化、反对意识形态的一元化。被当作异类,我觉得反而更好。中国和俄罗斯在当代艺术的道路上走得都十分艰难。但我们也不能切断历史,应该把当代艺术和历史,包括近几十年的历史紧密地结合起来。在这一点上,中国和俄罗斯正可以相互借鉴。


中国美术报:您谈到了当代艺术和历史的连接,那么您是如何看待传统和当代之间的异同的呢?

米哈伊洛夫斯基:对我来说,传统、历史和当代并没有什么差别,事实上传统和先锋、当下和未来都是紧密相连的。比如10年前所谓的当代艺术,只是在那个时代具有一定的先锋性,而在中国出土的明朝器皿中,我们同样能看到很多颇具当代性的特征。现在的艺术家总是把眼光瞄向未来,似乎一定要发明点什么新东西,才能称得上具有当代性。他们应该关注的是自己该做的事情,无论是架上绘画还是雕塑,体现出艺术家的思想和创造力,这才是最重要的。


中国美术报:作为对中国十分熟悉的专家,您怎么看待当前中国当代艺术中存在的问题?

米哈伊洛夫斯基:整体说来,中国的艺术家们极富活力,也很有创造力。但我个人认为中国当前存在着一个比较奇怪的现象:全国到处都在建设新美术馆,但是在动工之前,他们似乎没有想好要往里面放些什么。我以为应该更多地关注年轻的艺术家。举个例子,我们圣彼得堡列宾美术学院的美术馆就一直想举办年轻中国艺术家的展览。我在北京、上海、杭州等中国城市看到过很多优秀的年轻艺术家,他们似乎不被中国的美术馆所重视,但当我提出要在圣彼得堡为他们做展览的时候,没有人愿意来。我告诉他们:“我们的美术馆有4000多平方米的展览空间,免场地费供你们使用。”但依旧没有中国的年轻艺术家感兴趣。


中国美术报:出现这种现象的原因也许比较容易理解。俄罗斯的艺术市场可能还比较薄弱,没有大的财团或者私人藏家的支持,对正在成长的年轻艺术家的吸引力会小很多。

米哈伊洛夫斯基:正是如此,当前的艺术家,包括中国的年轻艺术家们,努力地试图跻身于西方构建的艺术市场和话语体系之中,这并不是个好现象。

中国美术报:这也是为什么我们特别欣赏您为俄罗斯当代艺术所做的努力,您一直试图独立于这种体系之外。

米哈伊洛夫斯基:没错!在我做展览的时候,比如在威尼斯双年展上,从来不会去考虑所谓专家和权威的意见。艺术展是为人民举办的,为每一个普通人举办的,不是为专家或者经销商举办的,因为我更在意参观展览的观众们的感受和意见。很多人会说我是个异类,但我对此毫不理会,我们是踏着所谓主流艺术界的桥过河的人,但只要迈到对岸,这座桥自然会在我们的心中垮掉。


中国美术报:作为俄罗斯当代艺术的掌舵人之一,您认为全面提升俄罗斯当代艺术在世界上的地位,最重要的是什么?

米哈伊洛夫斯基:当然了,我并没有那么大的权力。列宾美术学院和中国很多优秀的美术学院一样,有着技艺精湛的老师、一流的硬件设施,学生们也都刻苦努力。但关键在于学生们毕业之后要做什么,他们需要更多的展览来获得机会,这就是俄罗斯当代艺术能否获得发展的关键,也是俄罗斯艺术教育的核心问题所在。无论对于俄罗斯还是中国,年轻艺术家决定了当代艺术的未来


中国美术报:这对中国当前的艺术教育和当代艺术的发展都有着很好的启发,谢谢您!

米哈伊洛夫斯基: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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