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振中的书写实践

范迪安  发表时间:2017-01-28

摘要:作为改革开放时代培养的第一批书法专业人才,邱振中的治书之路和当代中国文化演变的趋势是一致的。他深知作为一名书法家,既应该接续中国书学的传统,更要具备新时代的学术理想,尤其在书法整体水平不断提高的情形下,要从学术研究的视角和方法两个维度来推动书法的进展。这种自觉意识始终贯穿在他的专业生涯中。在某种程度上,他是一位书写者,更是一位书法的思想者。在很多年里,他在形成自己书写风格的过程中,把很大一部分精力放在书写的研究上,尤其是对书法文化意义的重新审视。在他的书法世界里,本体论、价值论和方法论三者形成一个有机的结构。或者说,他从书法的本体研究出发,通过书写方式的创新达到对书法价值新的体认。在这一点上,他的研究和实践具有独特的价值。

邱振中的书写实践

范迪安


作为改革开放时代培养的第一批书法专业人才,邱振中的治书之路和当代中国文化演变的趋势是一致的。他深知作为一名书法家,既应该接续中国书学的传统,更要具备新时代的学术理想,尤其在书法整体水平不断提高的情形下,要从学术研究的视角和方法两个维度来推动书法的进展。这种自觉意识始终贯穿在他的专业生涯中。在某种程度上,他是一位书写者,更是一位书法的思想者。在很多年里,他在形成自己书写风格的过程中,把很大一部分精力放在书写的研究上,尤其是对书法文化意义的重新审视。在他的书法世界里,本体论、价值论和方法论三者形成一个有机的结构。或者说,他从书法的本体研究出发,通过书写方式的创新达到对书法价值新的体认。在这一点上,他的研究和实践具有独特的价值。

邱振中的书写实践是他的书法观念的自然外化。他在书法传统的研究上有着深厚的积累,深知传统是一个丰富的宝藏,其中既有书写内容的时代更迭,有字体形态的历史变迁,更有书写风格的推陈出新。文字的演变与书写的形态,在一般情况下,是书法研究的主要对象,但是邱振中的智慧之处在于他更多地从哲学和观念层面对书法史进行审视,他的目光穿透书法现象表层的重重迷雾,直达书写的本质。在他的治书生涯中,书法的『法则』不是他研究的重点,而书写的『本质』才是他兴趣的中心。他的治学方式,体现了一位书者对所处时代文化要义的洞察。在传统与创新这个命题上,他抓住书写的本质特征进行新的体认。他不是静态地研究书法的形态与样式,而是把书写当作一个发生着的现象和即时的体验过程进行深入的考察,并且将自己的书写实践融汇在关于书写的思考之中,在作品上留下思维的『踪迹』。中国书法的当代发展所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不是书法风格的风云变幻,而是对书法本质的重新审视。在浩瀚的书法传统中,剥离、驱散各种附着在书体风格上的迷雾,比传承某种书家流派更为重要。为此,邱振中在治书的过程中总是把思维与感受、探究与表达结合起来,这种在书法的『形本体』和『形而上』的穿梭,使得他的书写过程渗透了哲学式的思辨。

三十多年来,邱振中一直在进行各种创作,但是当他准备对自己的创作做一次总结性展示的时候,他必须做出一个选择:是展示自己的代表作品还是展示自己的书法思维?是展示可以辨识样式、形态和风格的作品本体还是展示一个书写生长、生成的过程?这个展览的独特之处,就在于它没有沿袭当下通行的书法展览样式,而是营造了一种引发关于书法意义与书写机制讨论的空间。了解他的展览构想和展示设计时,我感受并进入他思考的路径,由此而深深感动。这样的展览,是一种新的学术形态,它开启了新的书写动机,激发了创作的活力,尤其是那种当场开启的书法意识,让人进入一个发生、延展的境况与视界中。对已有的书法概念来说,这也许是一种偏离,但偏离不是隔断,而是从中透露出一个新的思想天地。在这里,一种崭新的感受力从内在的书写动机中绽放,鲜活生动而充满魅力。

书法领域的探索者,大多着眼于对传统的反叛、背离,而这种背叛大部分都陷入观念的纠缠中,无法真正开辟出通向当代艺术的道路。邱振中没有陷入这种观念的苦斗,他转身直面传统,凝视真奥,在传统深处找到观念嬗变和超越历史的支持。这是一种与众不同的选择。在他有关的创作中,『待考文字系列』具有重要意义。他选用古文字中未曾考释出语义的文字创作了这个系列的作品。由于含义被封闭,作者能利用的仅仅是其外形,但这些作品所隐含的绝不仅仅是形式问题。内涵的封闭,事实上是把文字、题材的含义抽空,这种含义的空置,使作者、观众都回到视觉的起点,然后再开始自己新一轮的工作。这便意味着,人们可以重新开始对书法作品含义的思考、注入和阐释。这是一个人们几乎想尽办法而未曾到达的状态。邱振中通过他的『待考文字系列』做到了这一点。

任何一个艺术家的创作动机都构成一个谜一般的世界,而对于谜底,连艺术家本人也难以清晰地言表。在书写这种极为感性的艺术创作中,每一个书家的动机都各有自己的机缘,但正是在动机这个层面上,最能看出学术的纯度,分辨出学术水平的高低。邱振中的书写保持了他远离世俗、清真纯粹的状态,此外,如同他对书写内容的探索一样,他的书写动机也总是不断有着意义上的超越。他的每一件作品几乎都起源于思维与感受的碰触,也可以说,他总是在意识与无意识、构思与偶然、理性与感性的交汇地带找到自己书写的出发点。

依我浅见,他的两类作品大概揭示了他书写动机的独特性。一类是长篇巨制,其中既有古典名篇,如李白的《蜀道难》,也有他自己的文章,如《借景:六个梦与一首诗》。在这类长篇书作中,他把握的不是书写内容,而是诗章所具有的气象与气息。他在书写中将自己的理性思维降低到几乎归零的状态,使整个书写过程变成笔线的奔涌和气韵的流转。他将书写的过程转换为一种感性流露的过程,极为流畅的笔线,呈现出跌宕起伏的视觉韵律,流露出丰沛的感性,渗透出深厚的学养。另一类作品更加具有探索性和超越性,其中以《阳台上的花布衫》为代表。在这样的作品中,他把书写的过程当作诗章吟诵的过程,而吟诵又与视觉的感性结合在一起,在墨色的浓淡变化和章法的疏密布局中,完全是视觉景象的书写式呈现。书法是时间的艺术和线条的艺术,书法创作全依靠书家瞬息中对线条的把握。书法也具有画面感,但与绘画的依凭不同,绘画的节奏与韵律凭靠的是平面上展开的形象,而书法依靠的是线条的运行。邱振中正是能够在线性的书写和视觉的生发中,把握作品的结构和韵律,从而使他的书法作品接近了绘画。或者说,从绘画的审美视角看他的作品,更能够看到他在把握作品整体结构上所形成的意象上,将『意象』这一概念引入书法,或许是邱振中书写探索的制胜法宝。

邱振中对于书法的体认实际上也包括了他对水墨的体认。当代中国艺术的整体发展愈发呈现出『跨界』与『综合』的特征,当代书法的许多实验性探索,也使书法超越了传统的概念而不断走向视觉艺术的范畴。与其他重在构筑书法当代形态的实验不同,邱振中的书法仍然信守着书写的底线,但他始终在思考着书法的各种可能性。早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他便坚信从书法中能够生长出一种中国自己的当代艺术,而他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创作的绘画作品,开辟了水墨的另一方天地。他在水墨上所展开的实践形成了他对书法形象性、表意性的另一种认识。他的水墨作品一方面保留了书写的感性,另一方面强调了图像的感受力。在他的水墨作品中,书写性的线条占有重要位置。邱振中借助自己良好的线条感受,加上水墨氤氲化成的抽象性、偶发性,使得他的水墨作品成为他书写的延伸,成为他书写性经验朝向绘画性创造的发展,从而构成他将书写和水墨两个领域贯通的表达。从当代艺术的综合体验角度看他的水墨作品,可以看到他在水墨的发生中,更多注重笔线与结构的关系,注重墨色的单纯与结构的生成之间的关系,下笔之际,既有对『意象』的塑造,更在『意象』的基础上强化了『书写性』的痕迹。在这种抽象与书写交织的过程中,水墨的趣味也更加单纯地体现出来,或者说,水墨的图像在书写的过程中澄明起来,显现出来,成为他的艺术世界的有机组成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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