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天悯人情怀奇崛清凉世界 ——《八大山人全集》读后

皮道坚  发表时间:2017-02-08

摘要:八大山人笔下的鱼、鸟、花、草和山、林木,意象纯粹、意蕴丰富,那是一个奇崛清凉的世界,其中随处可见特立独行的人格和悲天悯人的情怀,足以让人反复咀嚼,回味无穷。蕴含在八大作品中的这种人格和情怀,体现了来自生命内容的极可宝贵的精神价值,可以说是我们民族最内在的本质在古典绘画中的一种完美表现。

悲天悯人情怀奇崛清凉世界

——《八大山人全集》读后

皮道坚


八大山人笔下的鱼、鸟、花、草和山、林木,意象纯粹、意蕴丰富,那是一个奇崛清凉的世界,其中随处可见特立独行的人格和悲天悯人的情怀,足以让人反复咀嚼,回味无穷。蕴含在八大作品中的这种人格和情怀,体现了来自生命内容的极可宝贵的精神价值,可以说是我们民族最内在的本质在古典绘画中的一种完美表现。

这完美表现所借助的形式语言,那深深扎根于民族文化土壤之中的水墨性表达方式,在八大山人的艺术世界里竟是那样充满了神奇的魅力,出人意表的奇崛造型与丰富的笔墨技巧之出神入化的完美结合,令人神清气爽,宛若灵台被和风细雨荡涤一过,那功夫真让人感到不可思议。前引齐白石“作画能令人心中痛快,百拜不起,惟八大山人独绝千古”的慨叹,想必正是因此而发。300年来八大山人的艺术魅力不知令多少人陶醉和倾倒,八大作品中所体现的人格和情怀亦不知陶冶了多少后来人。这也和《红楼梦》对后世的影响一样。《红楼梦》对现代作家的影响与八大山人对现代画家的影响同样代表了中国传统文化的强大生命力,曹雪芹的《红楼梦》和八大山人绘画的艺术魅力与丰富意蕴也一样来自艺术家的聪慧、教养、学识和人生际遇。但是与《红楼梦》的家喻户晓相比,八大山人的影响更多局限在艺术圈内,八大山人的绘画艺术在公众中,即使是在知识阶层中知道者也可说是微乎其微。就继承优秀文化遗产、弘扬民族文化精神而言,这不能不说是一件令人十分遗憾的事情。

这当然与文学对公众生活天然的影响渗透力远胜于传统绘画有关(现代生活中这种情况正在发生转变,已经有人把我们的时代称作“读图时代”),首先传统绘画的收藏与流传方式便极大地限制了它自身在公众中的广泛传播。在中国古代社会除了佛教艺术可供百姓瞻仰礼拜外,一般书画艺术多只在上层社会中供达官贵人玩赏遣性。虽然据八大山人同时代的邵长衡记载,山人性格狷介,“贫士或市人屠沽”、“雏僧”索画,“山人不拒也”,“然贵显人欲以数金易一石,不可得”,“以故贵显人求山人书画,乃反从贫士、山僧、屠沽儿购之”。但那毕竟只是小范围的事,总体上说社会大众中能见到山人书画者仍是极少数。山人去世后,随着其艺术价值愈益为世人看重,其书画作品不胫而走,或被公私珍藏秘不示人,或流失海外难觅踪影,一位杰出艺术家的天才创造,就这样被封闭在一个相对有限的艺术圈里,而无法在社会上广泛传播。

印刷术在20世纪的突飞猛进从根本上改变了艺术传播的传统方式,使法国作家马尔洛(A·Malraux)所说的“无墙的美术馆”成为可能。马尔洛认为我们可以通过照片获得研究、鉴赏古今中外一切现成艺术品的可能性,“美术史就是一切可以拍成照片的作品的历史”,照片可以把散在各地的艺术珍藏汇集于一册,从而构筑起一个无墙的美术馆。无墙的美术馆使世界各民族的艺术创造真正成为人类的共同遗产,更重要的是随着它的建立,会为我们开辟一个又一个艺术体验的新领域。20世纪美术史学在世界范围的蓬勃发展,美术史学在人文学科中获得前所未有的重要地位,使一些学者认为“20世纪是美术史的世纪”,这在相当大的程度上有赖于“无墙美术馆”的出现。从这一意义上说,江西美术出版社近期隆重推出的五卷本《八大山人全集》,实是我们文化生活中的一件令人高兴的大事,它意味着我们已经拥有了一座迄今为止收藏最为丰富完备、资料最为齐全的“无墙的”八大山人美术馆,从此将会有更多人可以通过它进人八大山人那奇崛清凉的艺术世界,去感受一个颖异绝伦的灵魂对生命和自然的体验与领悟,去品味那植根于中华民族文化土壤之中的水墨艺术的精湛表现技艺与方法,去接受民族文化优秀传统的熏陶。八大山人的艺术也将会因此而超越有限的艺术圈被更多的人接受和了解。

当然,这并不是说欣赏印刷品可以代替欣赏原作。毫无疑问再好的印刷品也无法真实再现书画品原作生动的墨韵、色泽和笔痕肌理的微妙变化,并且图册中的印刷品也无法传达原作真实的尺寸比例所可能给与欣赏者的心理感受。但是,“无墙的美术馆”却有它显而易见的、不可替代的优势,即无法想象我们能建立起一个像《八大山人全集》那样将海内外分散的现存真实可信的八大山人书画作品(包括诗歌、信札的手稿)1000余件收集殆尽且全部陈列出来的真正的八大山人美术馆。无墙的八大山人美术馆——《八大山人全集》不仅能作到这一点,而且它的复数性有可能使任何一个八大山人艺术爱好者在北京、上海、广州、东京、纽约或世界的其他城市图书馆,或自己家里方便地浏览所有这些现存的八大山人作品,如果他或她想看原作,《八大山人全集》还可以提供有关收藏情况。因此完全可以说印制精美的《八大山人全集》是进入真实完整的八大山人艺术世界的津梁,有了它,八大山人的艺术世界得以向全世界开放,八大山人的艺术真正成为人类共同的文化遗产。

对于我们,《全集》的出版还有更深一层的意义,以“学术性与观赏性、资料性并重”为编辑宗旨的《全集》,不仅体例新,编纂质量高,更值得推重的是它在学术上的高屋建瓴和高瞻远瞩。无论是在王朝闻先生的序论还是在薛永年先生的前言中,都体现了一种强调文化传统在现代进程中的重要性的学术立场,这在民族文化认同和民族意识培植显得越来越紧迫的情况下,无疑是十分重要的。正如《全集》前言中所说:“白石称道的徐渭、八大、石涛、吴昌硕,正是明清画坛上与正统派疏离的杰出的个性派画家。他们的艺术代表了西风东渐之前,在资本主义萌芽个性解放思潮出现后,中国传统绘画步入现代的先声,是按着民族绘画自己的逻辑向现代迈进的先例。”可以预料《全集》的出版必将对我们的美术史研究和艺术创作借鉴产生良好影响。尤其是在如何实现传统的现代转型,使传统成为我们现代化的宝贵资源等问题的思考中给我们以启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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