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雅与艳俗:色彩在我们身边

牛克诚  来源:《美术观察》2006年第1期 发表时间:2017-01-10

摘要:传统的色彩观及其表现,无论是文人的,还是民间的,都是乡土文明的产物,因而也便都透着质朴的本色。而当今所围绕我们的一切色彩,都因城市文明而生,因而它们便或多或少地染有时尚或时代的气息,就是沉稳的文人式的色彩也是如此。就色彩的创造者来说,其主体已从原来的文人或工匠变作城市的中产阶层。这是一个构成极为复杂的阶层,其成员的共同身份是以资产的拥有来划定的,这就绝不会保证这个阶层的成员具有共同的审美观。而事实上,由于文化背景、年龄职业等诸多不同,中产阶层其实是一个观念极为庞杂的社会群体。对色彩及其处理方式的选择,也就验证着这一阶层对于美的判断甚至对于生活方式的判断的彼此各异。于是,以色彩作为标志,我们也就可以在这一群体中大体区分出“优雅的中产”与“艳俗的中产”。

优雅与艳俗:色彩在我们身边

牛克诚

 

       我们曾经历了一个清一色的干沽石建筑外装与清一色的蓝灰衣装的单色调时期。这个时期对传统色彩观传承的阻断,比“五四”新文化运动来得坚决而彻底,因此,我们在古典与当代的色彩观之间,就几乎找不到一条清晰可寻的演进脉络。只有从色彩趣味或色彩意象的相似点上似乎还可以看到传统的一些痕迩民间式的红绿相映,文人式的庄重雅致。

      从耀眼的琉璃瓦屋顶,到五颜六色的建筑外涂,从街上流行红裙子,到浮艳夸饰的时装元素,从图案式的墙外彩色瓷砖,到映光刺目的玻璃幕墙,无不折射着民间式的热烈的色彩表达意趣,而艳色的广告招牌与炫目的霓虹彩灯大概可以算作是这种表达的最为暴烈的形式.当潘石屹的SOHO现代城以混搭的色彩积木似地屹立于东长安街上,对纯色排列的选用,也就似乎成为建筑上一种时尚与前卫的样板手法而被效仿,于是就有了盛世嘉园、凤凰城、阳光100、蓝堡国际公寓等的相继出现。尽管建筑上的这种色彩表现,有时也会被冠以“后现代”的说辞,尽管它们有时也可以在新奥尔良的意大利广场、圣迭戈的霍顿广场及后现代建筑设计师迈耶那里找到其蓝本,但由于缺少像西方那样由现代主义转变为后现代的现实轨迹,我便更想把它的本质看作是本土的民间色彩观的不经意显现。

       民间的色彩表现讲究色彩的艳度和色彩间的强烈对比,具有冲击力的色彩与充满矛盾的色彩搭配,造成令人震撼的视觉刺激。在当今,这种绚丽、夸张、纯粹、大胆的色彩表现,很容易以一种华丽的面貌与新奢华主义、新装饰主义嫁接起来。这在2005年女装那具有光感的质料、活泼而充满戏剧性的颜色等流行元素中,以及效果新奇的色彩组合、冷暖色调强烈对比的男装风尚中,体现得极为明显。这种色彩表达方式所隐含的精神价值取向,是一种对招摇的、虚荣的、寻求众人瞩目的高调生活方式的倾墓与追求。

       与此相对照,文人式的色彩表现则讲究色彩的和谐适度,不但主体色与辅助色之间是互为衔接的,就是点缀色与主体色之间的反差也十分微弱,它通过同一色系或互补色相间的微妙转换来呈现细腻而丰富的色彩变化。与民间式色彩爱用高饱和的色彩不同,它对柔和或庄重的中性色最为钟情。当下的“城市新节俭主义”与数年前流行的“简约主义”风格在色彩意趣上,与这种文人式的色彩观念很是接近。它所代表的生活态度是,不事张扬但却富于生活品质,在轻描淡写间而酝酿出深刻内涵。

       文人式的色彩观,在关注色彩的同时对质感的品格也格外留意,它认为真正的华贵是在质感的深处扩散出来,而非表面的大红大绿。那种铮光闪亮的琉璃瓦是绝对不会被他们看上眼的。因而,在恬静含蓄中蕴藏着无边深邃感的复合灰色,就几乎成为具有文人兴味的人们调色盘上最具标志性的色块。这一色彩尽可彰显他们的高雅风韵。这种灰色在1998年4月到2000年2月的服饰界曾伴随着“简约主义”而流行了23个月。它并不是黑白之间的纯灰,而是一种现代的、复合的色彩系列,它在不动声色的各种变化中会传递出只可会意的万般情味或文静或雅致,或古典或深沉。北京国贸中心的高级灰色,可以算作是这种色彩的一个典范代表,在与其不远的花枝招展的SOHO现代城的对比中,它愈显其寓于平凡中的高贵。

       传统的色彩观及其表现,无论是文人的,还是民间的,都是乡土文明的产物,因而也便都透着质朴的本色。而当今所围绕我们的一切色彩,都因城市文明而生,因而它们便或多或少地染有时尚或时代的气息,就是沉稳的文人式的色彩也是如此。就色彩的创造者来说,其主体已从原来的文人或工匠变作城市的中产阶层。这是一个构成极为复杂的阶层,其成员的共同身份是以资产的拥有来划定的,这就绝不会保证这个阶层的成员具有共同的审美观。而事实上,由于文化背景、年龄职业等诸多不同,中产阶层其实是一个观念极为庞杂的社会群体。对色彩及其处理方式的选择,也就验证着这一阶层对于美的判断甚至对于生活方式的判断的彼此各异。于是,以色彩作为标志,我们也就可以在这一群体中大体区分出“优雅的中产”与“艳俗的中产”。

       艳俗的中产中有一部分是那些参与了大红大绿的广告设计与制作的人们,还有那些参与了斑斓的建筑涂装的色彩规划的人们。这一部分的中产人数可能并不多,但在对我们身边色彩布置上的能量则不可小视,因为,不管在多么和谐的色彩场合,只要有那么一两块出自他们之手的广告牌或灯箱什么的,就足可以把这里弄得花花绿绿。这些中产们,无论其是否有文化,无论其是否有资本,从其色彩能力而言,他们并没有脱离开民间式的大红大绿的通俗性。他们往往把热情倾注在表面的华丽色彩上,而几乎本能地忽略了色彩品质的细腻表现。满眼纷陈的色彩所传达的其实是内心自世界的空白,因为经典奥义与美学感觉已在这里消失殆尽。在艳俗的中产中,还有一群追逐潮流的小资,他们本来希图以耀眼的色彩来张扬个性,但由于缺乏独立的审美判断力,他们的色彩消费其实又恰恰是非常群体化的。他们的色彩兴趣会因时而变,有时凑巧也许会赶上还算雅一点的色彩潮流,有时则在花里胡哨的色彩装扮中而兴高采烈地炫耀时尚,就看他们赶上哪拨浪潮了。他们永远是色彩设计者的目标市场的最好铺垫者,或者说,有了他们在那托着,色彩设计者们推出什么样的色彩系列都会心里有底。

       在优雅的中产中,有专业的设计师,有具有良好审美修养的文人、艺术家,还有色彩工作者,及一部分小资。他们或者依借文化的习得而从古典的色彩传统那里获得滋养,或者以天生的色彩敏感而于细微处领会色彩的各色表情,或者在内心丰富的情感世界中找到调色盘上的色彩对应。这其中,优雅的小资是一群不盲目为时尚与潮流所动的人,这样的淡定于风潮,使他们的生活样式更接近雅的本质;另一方面,这一群体对于“情调”的迷恋,对于形式美的讲求也无可掩饰地在色彩中体现出来,比如由橘色和粉色系所构成的亲切、清爽色彩,以及流畅、温馨的暖调亮色等,在经过精细的工艺性表达后,往往会成为他们的最爱。而这些,在传统的文人色彩观看来就差不多与“轻俏”是同义语的。因此,在优雅的中产阶层中真正受到尊重的,是那些实现着延续历史文脉与展现时尚风采的和谐统一,能够用寻常的色彩营构出超凡色彩意境的设计者。

       优雅与艳俗并不只是色彩的外部情状,它们其实指涉着中产阶层中不同的精神世界,或细腻或粗糙,或丰富或苍白,或具有历史感,或一味时髦。而当我们知道,所有的这些,在具体的色彩实施中都会通过一种叫做“格调”的东西表现出来,我们也就同时会做出判断,描绘我们身边色彩的画笔应该掌握在谁的手中。 

(文章来源:《美术观察》2006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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