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苑良师去 画坛巨星落

——痛悼关山月老友

王琦 

       突然得知关山月同志不幸病逝的噩耗，不能不使我感到意外的震惊与悲悼！因为去年秋天，他曾来北京兴办他的近作展，不到一年的时候，他又于今年四月底来北京举办他的梅花专题画展。在座谈会上神态自若，谈笑风生，大家都为关老的健康和旺盛的创作精神感到由衷地高兴，还希望他明年再到北京来举办画展，从未料到那次在座谈会上和他的见面，竟是我和他50多年相交的一次永诀！

关山月

关山月 王琦 杨太阳 洪毅然 1948年在香港 （韦贤 摄）

王琦 关山月 王朝闻1994年在广州欢聚

       我认识关山月和第一次见到他的作品，是1945年在重庆关山月画展会场上。当时重庆的国画展多不胜数，但能吸引人们的注意的却廖若辰星，我记得只有徐悲鸿、傅抱石、黄君壁三人的个展在社会上引起过强烈的反响。关山月画展是继以上三个车展之后的又一次引起大家重视画展，我当时观赏了他的作品给我留下的印象是深刻的。正如郭沫若先生在“新华日报”上发表评介他的画展文章“题关山月画”中所记的“关山月君，有志于画道革新，侧重题材，酌挹民间生活，而一以写生之法出之，成绩斐然。”又说：“关山月君，屡游西北，于边疆生活多所研究，纯以与生之法出之，力破陋习，国画之曙光，吾于此为见之。”这是郭老对关山月艺术的高度评价。我当时是以钦佩的眼光，把关山月看成是国画革新派中取得成就的画家之一。

       1949年，我在香港参加了人间画会，这是在中华华南局文委领导下的一个进步美术团体。不久，关山月和杨秋人，阳太阳也因广州政治形势恶化逃到香港，加强了人间画会阵营，于是我们之间的接触也更密切，经常在一起唱茶、游泳、写生、开座谈会、开画展，还有以郭老为首的进步文化界举行的大型集会，山月同志都是积极地参加，特别是在1949年10月1日中央人民政府在北京宣告成立前夕，人间画会组织香港美术界人士在六国饭店举行盛大规模的庆祝会，当天晚上到会的有三百多人，包括以老一代油画家李铁夫为首的许多留在香港的老画家，都赶来参加，据一位香港本地的一家说，这是自香港开埠以来从未有过的美术界空前盛大的集会。许多人在会上发表了慷慨激昂的讲话，还当场推举我起草以大会名义向北京中央人民政府的贺电，关山月、阳太阳、杨秋人、廖冰史、黄茅都是这次活动的重要组织者。

       当时已面临全国解放，人间画会同仁都在考虑今后回到内地的去向问题，山月、秋人、太阳仍然回到原来的工作机构广州美专，我的去向未定。当我征询山月的意见时，他十分诚恳地表示说：“从私人的感情上说，我是希望你能留在华南，和我们一起工作。但为了更好地发挥你的特点和作用，我们主张你去上海或是北京”。这是他对朋友说的真心话，后来我的选择和事实证明，山月当时的意见是切合实际的。

       不久，人间画会为迎接文州解放，决定集体绘制一幅高9丈宽3丈的毛主席巨像，标题是“中国人民站起来了”！在那段时期，我和山月都住在九龙的南国酒店（这是我党在香港经营的一个经济实体），我们每天都一同去附近港九文协三楼去挥毫作画，由于山月是国画家，不习惯用大毛刷和着浓厚的油漆颜色在大布上涂抹，我劝他停下来多休息，让我们几个画西画的人多画一些，也同样可以按时完成。可是山月不愿停笔，仍然坚持与我们一同把这幅巨像画完。

       广州刚刚解放，山月便和我及太阳、秋人、麦非等同志把这幅巨像乘火车护送到广州献给广州军管会悬挂在广州最高建筑爱群酒店楼头，共占五层半楼的高度。酒店面对着珠江对岸的沙面这里过去是英租界，此时此刻英国佬早已逃之夭夭，爱群酒店楼头悬挂的巨画上的中国人民领袖毛泽东主席正举着手向全世界宣告:“中国人民站起来了”!真是大快人心!我和山月、秋人、张光宇、新波、黄茅等同志都以万分激动的心情，目睹这幅巨作挂上酒店楼头并在酒店门前拍了一张合影留作永久的纪念，今天这幅老照片已成为珍贵的“文物”了！

       在香港时，我常常看见山月总是手不离速写本。无论在何种场合，都见他打开小本子，面对着周围的事物作即兴速写。即使在我们从香港到广州的归途中，当我们在罗湖站候车的间隙时间，山月也掏出速写本子来，画出车站上的混乱杂沓景象。活灵活现于纸上。在香港时，他送我两本他的国画集，那些画面都是他在各地写生稿上经过艺术加工的产品，突破了传统国画的固有程式，构图变化多端，表现生动自然，富有浓厚的生活气息。山月遍游过祖国的名山大川，真正体现了古人“行万里路”“搜尽奇峰打草稿”的精神。山月对传统国画作过深入的钻研，还摹写过大量敦煌壁画。传统绘画的深厚功底和丰富的积累。是山月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两项资本，也是使他的艺术臻入化境的重要因素。山月的艺术主张和实践，总是为保守的国粹派和极端的“革新派”所不容。1955年在北京由中国美协举办的一次美术创作座谈会上，山月同志就当时国画界争论的问题作了系统地发言，既反对墨守成规的保守主义，又反对漠视传统的虚无主义。他的意见得到许多有识者的认同。

       山月同志是忠于艺术的实干家，他不想当社会活动家，可是由于他的艺术成就与社会威望，又不得不冠上一些荣誉头衔。他当了三十年的人大代表，每次会议都是主席团成员。在近十年中，每年他来北京参加人大会议时，总是在报到那天便来电话约我去北京饭店他住的房间聊天，谈美术界近况，谈创作问题。有时也回忆起过去的峥嵘岁月，我们都十分怀念在人间画会时期同志们那样的友爱团结精神。认为现在应该更好地发扬这种精神。由于山月是中国美协的副主席，我又在主持美协的日常工作，我有责任把协会的重要事务和情况随时向几位副主席通报，并征询他们的意见。我的建议经常得到山月同志和其它几位副主席的支持，才使得美协的工作得以正常运转。1997年山月来北京参加人代会议，当时美协正在酝酿下一届的新领导班子人选，由于山月同志的艺术成就和社会声望，部分老同志建议由他作为下届美协主席的候选人，此项建议也得到美术界许多同志的认同。当我探询他个人的意见时，他都以“年迈力衰，不克胜任”为由惋言谢却，他竭力主张由年富力强的中年人来挑重担，认为我们这些老年人不应该作年轻人的绊脚石。他语重心长地对我说“我现在连人大代表都快卸任了，广东美办主席和广东画院院长职务，也早就让比我年轻许多的人去接班了。我只希望退下来让我有更多的时间精心作画。艺术家的生命是作品，其它都是空的。”这是一个真正艺术家的肺腑之言，也是一位老年人的明智之见。在1998年美代会上，关山月同志被聘为中国美协顾问，他对美协的新领导班子是感到满意并积极支持的。

       从1998以后还不到一年的时间山月同志便在北京举办了他的新作展，我从他的那批新作上，看到这位老画家对艺术的执着追求和探索不止的可贵精神，不少具有新意画面，说明他在艺术上还处于不断上升状态，这对于一个奋斗了几十年的老艺术家来说，是十分难能可贵的。如果天假以年，我相信山月今后将有更新更好的作品问世的。

       山月同志和我们永别了，他留给我们的珍贵遗产是他创作的大量艺术作品和他的高尚做人风范。特别是辉煌在北京人大会堂的大型国画“江山如此多娇”，无数人们将从这件不朽的作品上，永远铭记住这两位作者的名字——傅抱石与关山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