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与“历史”——关于张大力的《第二历史》

王璜生

对于人性或个体的人来讲，任何人都有“掩丑”的习性，都有追求“完美”的欲求，即便是所谓的“自我揭丑”，从深层或根本的意义上讲，其实质是在于完善自己的人生，这就如“忏悔”，把自己的“不良”行为、思想、历史抖出来，生命也就有了进一步的升华。从这样的角度看，人对于自己的形象，如照片等的“完美”或尽量“好看”的追求，也就很好理解，也属于很正常的事。

进一步的问题是，摄影作为一门能够记录和反映“真实”的有效方式，我们可能较为信任它的“真实性”，并乐于借助它的有效性来创造“真实”。因此，当“完美”的欲求和“真实” 的可能结合于一块，我们也许就有了对摄影的结果的进一步的要求，最简单不过的方式是，我们会将所拍摄的图像，删除去那些我们认为“不好”的东西，保留那些我们自己想看或想给别人看的内容。然后，如果还想进一步“完美”，我们可能会利用各种各样方法来达到各种各样的目的和效果。这样，我们就可能通过摄影保留我们的某些“真实”，也轻于相信摄影提供我们的“真实”。人是一种喜欢自我满足，也乐于自我欺骗、欺骗别人或乐于被欺骗的动物。

再进一步的问题是，当对“完美”和“真实”的企求与所谓的“历史”结合在一起的时候，历史，就成了有种种目的性的“历史”。而当这样的种种的目的性是出自于某种政治、权力的要求，某种集团利益，某种不可明说的需求欲望时，我们就可能构造出各式各样的历史的“真实”，这种种的“真实”背后隐含着种种由不同动机和目的构成的“过程”。对于这样种种的“过程”的研究，使我们看到了一部部或一段段充满“意味”的历史，增加了我们解读历史丰富性的兴趣，同时，所隐藏的疑虑也促使我们有了一种追问的理性思考。对“历史”的不断的解读，更构成了新的“历史”和新的“真实”。

那么，再再进一步的问题是，我们该如何把握和理解人的这种来自于本性的“完美”欲求；该如何看待这种记录“真实”的摄影和摄影所呈现的“真实”和“历史”；该如何探询“历史”的可能的“真实”和构成“历史”的背后种种的“有意味”的动机和方式；该如何来辨识人性和历史的善良和邪恶……

张大力的艺术与工作为我们提供了思考和认识人性和历史的角度及新的基点。之所以称张大力《第二历史》为“艺术与工作”，在于他的身份实际上是介乎艺术工作者和社会科学工作者之间。作为艺术家的张大力，他具备了艺术的敏感和直觉及对图像和视觉的创造性解读能力，在貌似习以为常的社会图像中，他富于敏感性和创造性地构造了对问题的追询和揭示的视觉呈现，他的序列化的揭示和呈现，以及对问题和图像的直觉及敏感辨识，使我们“有趣”地进入一种艺术解读历史的情境。而作为准社会学者的张大力，他的尖锐、执着和严谨，体现了对历史和社会的理性追问精神，他的图像及档案的普查性工作，为我们积累了许多思考和叩问人性和历史的资料基础。当然，张大力的立足点主要还是艺术家，艺术家的任务不在于解决问题，而在于以视觉图像的方式敏感和直觉地发现及提出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