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你生活在有趣的时代”（May you live in interesting times），一时间，这句平淡无奇的话伴随着各种有关或无关的配图刷爆了艺术界人士的朋友圈。这句话，正是威尼斯双年展组委会在7月中旬确定的2019年第58届威尼斯双年展的主题。

去年年底即已接受任命的策展人——伦敦海沃德画廊（Hayward Gallery）艺术总监拉尔夫·鲁格夫解释道：“这一主题来源于一句中国诅咒（curse），暗示着不安和混乱的时代。”经过记者查阅资料，方知这句英文在西方世界广为流传，并被视为来自中国的一句俗语。这句话源自于1936年时任英国首相内维尔·张伯伦的哥哥奥斯汀·张伯伦给美国国际法学学会副主席弗雷德里克·库德特的信中的一段——“中国人常常用这样的话来诅咒对手，‘愿你生活在一个有趣的时代’，没有任何时代比当今更令人感到不安”。在希特勒成功上台、二战的阴云布满欧洲大陆之时，这句话也算是应景了。现在已经无从考证这句话从何处翻译而来，根据目前西方的研究来看，也许是中国的一句古话：“宁为太平犬，不做乱离人。”美国前司法部长罗伯特·肯尼迪也曾经公开表明了这一推测。

第58届威尼斯双年展策展人Ralph Rugoff（左）和威尼斯双年展主席Paolo Baratta（右）

Photo: 威尼斯双年展官网

这种所谓的翻译，不过是一种虚假的修辞手段，旨在通过伪造一个“来自中国的格言”来传递西方式的玩世不恭。正如鲁格夫所说，“在假新闻和歪曲的事实随着数字媒介迅速传播的那一刻起，政治话语和公众对其的信任开始遭到了侵蚀。艺术应该在可能的情况下表现出自己的职责。展览将聚焦于那些挑战现有思维习惯的艺术家和作品，并加深我们对图像、姿态和形势的阅读”。因此，这句话的含义已经开始对艺术产生重要的影响，帮助我们思考和度过这个“有趣的时代”。从目前已经确定的参展艺术家来看，明年的威尼斯双年展很可能像去年的卡塞尔文献展一样，成为一个艺术与政治之间的大秀场。

在2019年威尼斯双年展中，澳大利亚、奥地利、比利时、加拿大、爱沙尼亚、芬兰、法国、英国、冰岛、爱尔兰、立陶宛、卢森堡、荷兰、新西兰、菲律宾、西班牙、瑞士、土耳其等国家馆已经确认了参展艺术家。也许是在上届双年展中德国馆优异表现的原因，有近半的国家馆选择了行为、影像艺术家或艺术团体作为参展代表。

出生于悉尼的行为和影像艺术家安杰利卡·梅西蒂（Angelica Mesiti），在70多份艺术家的提案中脱颖而出，成为澳大利亚国家馆的艺术家代表。她去年曾经受邀为2017欧洲文化之都——丹麦奥胡斯制作视频装置作品《母亲·舌头》，从而获得了策展人朱莉安娜·恩博格（Juliana Engberg）和澳大利亚艺术委员会的青睐。

澳大利亚女艺术家安杰利卡·梅西蒂2017年作品《母亲·舌头》  

Photo：艺术家官网

与此同时，作为瑞士馆的策展人，居于日内瓦的法国—瑞士艺术史学家夏洛特·劳博德（Charlotte Laubard），选择了保林·布德里（Pauline Boudry）和雷纳特·劳伦兹（Renate Lorenz）这一对艺术家代表瑞士馆。两位艺术家挑战了性别观念以及其他社会规范，以相当激进的力量超越了解构主义批评的界限。

瑞士艺术家保林·布德里和雷纳特·劳伦兹在2014年的行为作品《见不得光》  

Photo：艺术家官网

另一位具有代表性的是英国馆。参展者、北爱尔兰艺术家凯西·威尔克斯（Cathy Wilkes）曾是2016年度玛利亚·拉辛奖（Maria Lassing prize）的获得者。这是一个专门表彰艺术家职业生涯中期的奖项，往往被认为是英国的一个中庸保守的奖项。威尔克斯充满忧郁情绪的装置，更像是翠西·艾敏的《床》在21世纪的再现，并无太大新意。而泰特现代美术馆国际艺术部的主任佐伊·惠特利（Zoe Whitley）将担任英国馆的策展人，他将为威尔克斯的作品提供新的诠释。这一选择似乎并不是激进的泰特美术馆的一贯风格，但又似乎符合英国人的保守作风，和他们对政治一贯的黑色幽默感。能否延续费立达·巴洛在2017年威尼斯双年展上获得的好评，是一个大大的疑问。

今年年初，凯西·威尔克斯在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举办的个展上的作品《我们从哪里来，我们要到哪里去？》

Photo: Courtesy MoMA PS1. Photograph by Pablo Enriquez

这些国家馆的参展艺术家或艺术团体，经过了所在国的严格审查、筛选而获得了参展资格，因而体现了每个国家的政治倾向。2019年的威尼斯双年展，会不会成为一个国际政治势力角逐的竞技场？这可能比2017年不同文化、不同意识形态、不同价值观、不同族群艺术互融共生的卡塞尔文献展来得更加激烈。

一句被西方人误读了近百年的“中国诅咒”，现今它竟成为一个享誉世界的双年展主题，很显然这是策展人的良苦用心。鲁格夫也已经在他的推特账号上表明了这一点：“第58届威尼斯双年展将以一个‘伪诅咒’来命名。”这样高调的言语，宣告了2019年威尼斯双年展的意图。“愿你生活在有趣的时代”，不仅仅是一个展览的主题，听起来更像是一个自由主义的声明，而声明的中心内容是“变革”。可问题在于，威尼斯双年展对这种陈词滥调的运用，并不比百年以来的西方政客们高明。相比上一届展览“艺术万岁”主题，第58届威尼斯双年展更像是“艺术万岁后续：万岁真的很难”。